枫林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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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之下女子组】湍流 - 15 (E.N.D.)

场景十五:石板街四十三号,一座普通的二层民宅。现在是下午五点,天色逐渐变暗,呈现出白煮蛋里包裹着蛋黄的青灰色。厨房吧台之上,挂灯一直在闪。


会骂骂咧咧关掉它的人已经不在了。


生活总要继续。夏禾离开的当晚我便学到了这点:我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的不同。无非是少一个人吃晚餐,少一个人霸占二楼的浴室。更不会有脚步声在凌晨三点响起,把所有人吵醒。

但我还是需要时间。妈妈没看过我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给我请了三天假。

我从没有那么大声地喊过一个人。发声是喉咙振动,歌唱是胸腔振动。可那天,从头到脚,从心脏到灵魂,我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振动。我如此用力地呐喊着她的名字,夏禾却没有回头。

我恨你,我躺在沙发上想。


我恨你。


过去两天,我心不在焉地看完了八部哈利波特和三季老友记,最终,在第五集第十四分钟关掉电视。嗡嗡的电流戛然而止,我凝视着黑色的屏幕,决定试一试阅读疗法。

但我换了三本书都看不进去。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夏禾决绝的背影。我忍不住想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又是在哪一步出了茬子?假设人生是很多选择构建起的网,我究竟要怎么更改才能让我姐姐回来?

第三天,傅蓉找上门了。

“你怎么样?”她轻快地跳进来。随后她上下扫了我一眼,闭上了嘴。

我猜她通过我皱巴巴的蓝黑色卫衣和茶几上吃到一半的香草冰激凌得出结论我不怎么样,现在正紧急思索着圆场方法。

可我低估了傅蓉。她只是耸耸肩,没心没肺地说:“好吧。我猜夏禾在家也留了个烂摊子。”

“她走了。”我一撇嘴说。

“嗯哼。”傅蓉拿起一个抱枕,坐到我身边,“然后呢?”

“她不会再回来了。”我继续说。

傅蓉“嘶”了一声,又扭头看着我:“够混蛋的。”

我没有说话。傅蓉一脸理所应当:“拜托,承认吧。混蛋极了!闹出这一堆事情,把妹妹搞得不能上学,然后拍拍屁股溜了。这还不够混蛋吗?这简直道德沦丧丧尽天良良心被狗吃了……”

我盯着她。傅蓉毫不畏惧地盯回我。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就对了。”她露出一个满足的笑,“这还差不多嘛!”

她冲我伸出手,我爬过去抱住了她。

“我们会照顾好你的。”她在我背上轻拍,“我们会来看你的篮球赛,来看你的毕业典礼……”

“谢谢。”我靠在她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

“你一个人来的?”半晌,我又问。

傅蓉嗤了一声:“你当我有车啊?有个人不敢进来,在外头吹冷风呢。”

我心下了然。

“咋的,你要出去给她一拳?”傅蓉冲门的方向努努嘴,“要去就去,我帮你按着她。”

我摇摇头,随后松开了傅蓉,缓慢地挪到了门口。

“唰”一下把门推开。

风莎燕正靠着我们家米白色的外墙,她被我吓了一跳,有点滑稽地歪了一下身子。

“进来。”我端起架子,“冷不死你啊。”


我给她泡了杯茶。风莎燕鼻子都冻红了,捧着杯子的样子显得格外可怜。

“花和我们说了。”她小心翼翼地说,“所以她……”

“不会回来了。”我把茶包放回柜子里,“我为你失去一个高质量性伴侣而感到遗憾。”

“她能去哪呢?”傅蓉在客厅问。

“我不知道。”我说,“嗯……身为夏小姐的高质量性伴侣,莎燕不知道?”

“天啊。”风莎燕揉乱了头发,“听着,玲珑。” 她有些语无伦次:“我真的…我,哎……我很抱歉。”

“说出来感觉好一点了吗?”我问她。

“如果你别再学她,我会好很多的。”她有些崩溃地说。

“不够像?”我挑起一边眉毛。

她把脸都揉皱了:“少一点儿灵魂。”

“少了什么?”

“脏话。”

“嘁……”

我走回沙发上,和傅蓉团在一起。风莎燕在餐厅又独自呆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来加入我们。

“你原谅我了?”她迟疑地说。

“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需要我原谅……”我感觉一阵莫名其妙。随后反应过来她在讲自己的“背叛”,福至心灵道:“啊……啊!那得靠你自己努力。”

她看向我。

门便是这个时候被敲响的。


哪怕已经过去很久,我依然认为这是我生命中最有戏剧性的时刻。门被敲响了。先是轻轻的一声,随后那人加大了力度。我刚要站起身来,就听见一个粗犷的男声。

“夏禾!”

我心里一紧,风莎燕和傅蓉顿时把目光投向了我。那人继续敲着喊着,我总觉得下一秒楼上就会响起脚步声,夏禾会挠着头发,一边抱怨一边走下来。

“我知道你在家。你不在学校,又没有工作,还能在哪?别躲了,你躲不过的。”那人继续喊道。

虽然有些害怕,但我还是站起来,以主人的身份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有着南欧偏棕的皮肤,黑色的卷发和高鼻梁,穿着一身厚重的卡其色外套和宽大的黑色裤子。他看见我,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伸出手来。

我迟疑地和他握了握手。

“你一定是她的妹妹。”想不到男人没有再放开我,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话:“天啊。你们长得越来越像了。两年前你还是那么小一丁点呢……”

“我没有见过你!”他不松手,我有点慌张了,“先生,请你松开我!”

“让你的姐姐下来。”男人笑了一声,“叫夏禾下来,和她说,埃德蒙斯来找她了。”

埃德蒙斯。

宛如一盆冰水淋下,我全身的血液都凉了。我的脑子里一团混乱,顿时闪过了很多很多画面,其中就包括了这个男人。我确实认识他,我认识他的鼻梁和眼睛,我甚至记得那是双多么有力的手。可那是什么时候?我想不起来了,真的想不起来了。记忆就像扑克牌,在我脑海里不停地闪烁交替。我捂着脑袋痛呼了一声,下一秒,我已经被谁拨到了身后。


风莎燕挡在我面前。


“她让你松开她。”白发女人怒道,“你没有听见吗?”

“你又是哪位?”埃德蒙斯好整以暇地问。

风莎燕一动不动:“夏禾不在这里。”

“哦?”埃德蒙斯把手一叉。

“她逃走了。”风莎燕说,“她不在这里。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

埃德蒙斯了然般地点了点头:“哦……所以,她负债逃跑了。”

“她欠了你钱?”风莎燕疑惑道。

“噢,那可欠了不少呢。”埃德蒙斯说,“她两年前朝我借了钱,加上利息满打满算也有六位数……”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我想起每天晚上疲倦的夏禾,清晨睡在车里的夏禾。原来一切都拜眼前这人所赐。而他竟然如此冠冕堂皇,将胁迫说得这么坦然。怒火从我心中燃起,一下将恐惧燎了个干净。

“别说瞎话了!”我吼道,“我知道你是谁。埃德蒙斯•加西亚,你是过去两年胁迫夏禾的毒贩。她没有欠你钱,她还的是妈妈的债!我算是听懂了,原来根本没有欠钱这回事。她工作只是为了给你擦屁股!”

“哦!等一下等一下。”埃德蒙斯笑了,“什么时候成我胁迫夏禾了?她妈妈的钱?明明是她从我这里买毒品,欠我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夏禾不吸毒。”风莎燕忽然说。

埃德蒙斯佯装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手又被风莎燕一把拍开。他叹道:“你怎么知道呢?你们很熟吗?夏禾最近不出现,是因为捅了篓子吧。我告诉你,那是她为了还钱,答应帮我卖货!那包粉可值不少钱呢,我想,她把粉卖了,卷款跑了吧!”

“你身为她的妹妹。”埃德蒙斯咂咂嘴,“难道不应该代替她把钱还上?”

我长大了嘴,实在没想到这一出。

傅蓉走到我身旁:“这和玲珑没有关系。”

“可我总要把钱拿回来。”埃德蒙斯慢条斯理地说,随后,他的手伸进大衣里,缓缓掏出了一把枪。

我仿佛被重锤击中,世界的嗡鸣骤然消失。我看着这一把枪,脑海中逐渐地浮现出一个相同的形状。自巴瑞尔之行就被不断搅动的记忆终于尘埃落定,我忆起这把枪的形状,口径,温度。我终于明白为何我记得埃德蒙斯,特别是他那双有力的手。

那双手曾箍住我的脖颈,那把枪曾顶在我的太阳穴。我隐约听见夏禾惊恐的声音,它像被封在灌满水的塑料袋里,我听不清楚,只有断断续续的高频:“埃迪………我什么都……我都可以……把玲珑放开!”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莎燕的声音唤醒了我。她伸出一只手把门封住,冷静地问:“你想做什么?”

“你想在这里开枪,然后被逮捕?”她的声音像刀,冷得不符合她的年龄,“石板街隶属西河岸社区,凭这里的治安,你开枪了连跑都没门。”

“现在,滚。”她强硬地说,“在我报警之前,滚。离这栋房子越远越好。”

他自讨没趣,抬手就想打风莎燕。想不到白发少女一动不动,像一杆长枪那样挺在那里。埃德蒙斯那一拳还是没打下去,他搓了搓手,往地上啐了一口。见风莎燕还是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转身灰溜溜地离开了。

风莎燕确认他走出车道,这才回过身来,一下瘫在门口。

“我操!”她气喘吁吁地说,“吓死老娘了!”

傅蓉举起手机,上面显示着911正在通话中。

“好样的。”风莎燕举起手,傅蓉迅速完结了通话,轻快地走过去与她击掌,两人像死里逃生那样拥抱住对方,许久都没有放开。

“我吓得快拉出来了。”傅蓉说。

“我赌你也是。”风莎燕拍拍她的背。随后大腿就被傅蓉踹了一下。

她俩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我。我刚被洪水一般涌入的记忆碎片冲击,整个人呆若木鸡。傅蓉看我怅然若失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我面前挥了挥。

“你还好吗?”她问,“警察马上就来了。”

“我……我只是想起……”我吃力地说到一半,头部忽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我腿一软,世界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时我已经躺在沙发上。风莎燕给我冲了杯蜂蜜茶,她说,她刚把杯子放下我就醒了。

“怎么了?”她问,“吓我们一大跳。”

“我全部想起来了。”我虚弱地说。


那是一个昏暗的下午。父亲刚刚下葬。他在这附近算半个名人,葬礼车来车往。一场仪式结束,我们所有人都像脱了一层皮。亲人离世的悲伤被疲倦盖过,我们只想好好睡一觉。母亲留在场地处理后续事宜,下午五点,我与夏禾先行回家。

敲门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我去开门,夏禾在客厅看着我。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便被埃德蒙斯箍住。他拽住我的手腕,和夏禾打了招呼。

他们显然认识。他让夏禾把妈妈欠下的钱拿出来。夏禾说她与那女人再无联系,那女人的债她不应该,也不会还。

不料男人勒住我,他那把枪顶在我的太阳穴上。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世界一片寂静,仿佛身处大雪之中。我看见夏禾扭曲的表情,看见她因绝望而张大的嘴。忽然,冰冷的枪管猛地撞上我的头骨。随着我的尖叫,寂静被打破了,我听见夏禾崩溃的喊声:

“埃迪,你把玲珑放开,我什么都可以做!她欠你多少钱我都可以还给你,你把玲珑放开!”

男人松开我。夏禾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把我甩到她身后。

“不要碰我妹妹!”她颤抖着,我摔倒在她的阴影下,“你要是对她做什么,我不介意和你一起死,你知道我做得到的,我妈是什么德行你清楚,我和她一模一样!”

再之后,我便忘记了。可能是创伤太大,这段记忆被我封存在角落里。我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风莎燕与夏禾如出一辙的保护姿态将它唤醒。


“我让她失望了。”我看着天花板,眼泪轻轻淌下来,“我让夏禾失望了。她保护了我,轮到我的时候我却没能保护她。”

“我很抱歉。”风莎燕轻声说。

她有些无所适从,最终,她僵硬地把我纳入怀中。

“你会原谅我吗?”她踟躇道。

风莎燕的头低下去,我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看见她低下那颗骄傲的脑袋。我心中有些复杂。我还是怪她的,可如果风莎燕是叛徒,我并没有比她好多少。夏禾得出走是个连锁反应,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一环。我们都没有做错,我们只是做出了选择。

“嗯。”她像一只落水的大狗,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已经失去了夏禾,我不能再少一个姐姐。”


又过了两天,我回到了学校。一个月后大学申请截止,傅蓉和莎燕和疯了一样,在石板街四十三号喝得烂醉。好在托某人的福,我很有照顾醉鬼的经验。

傅蓉倒头就睡,莎燕却在坐到夏禾的气垫床上。紫蓝色的氛围灯下,她怔怔地四处看了看,就像在找谁。

她吸了吸鼻子,又一次低下头。

“我又去了马蒂尔海滩。”她声音很低,“但我睡着了,早上警官来敲窗我才醒,我错过了日出。”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她揉了揉脸,“我……唉……我!”

迷幻的、紫蓝色的光将她的影子照在墙上,而风莎燕就这样看着它。

我退出房间,决定给她自己的空间。还没迈开几步,我便听见她的声音。就像苏打水里绵软的,细小的气泡。它们螺旋上升,轻柔地消失于水面。

“你在哪呢?”风莎燕喃喃道,“回来吧。夏禾,回来吧。”


又过了三年。我高中毕业。莎燕和傅蓉如她们承诺的那样出席了我的毕业典礼。莎燕不辞劳苦地从纽约飞回来——她同时被纽大和康奈尔录取,只是这次她没有听家人的话,坚定地选择了纽大。风家对此很生气,放话不付她的学费。结果莎燕申请了学生贷款,拖着行李箱就走了。

傅蓉如她所愿上了个州立大学。我们经常见面。过去的三年里,我为了帮她甩掉约会对象,至少假扮了四次她的女友。

毕业典礼结束后我第一次把自己喝醉。酩汀之中,我又想起我那没来得及毕业的姐姐。这回,我把自己送上她的阁楼。夏禾的房间三年都没变过,只是杂物堆多了些。我在房间里翻找着,竟然找到了她的日记。


熟悉口吻就像一个温柔的拥抱,尽管我从没有得到,也不再会得到。也是那晚,我决定把所有故事都写下来。

我告诉了花儿。我们趴在屋顶上,她掰着手指和我说:“你不是要给人物起名……于是我查了我们所有人的名字含义。我们都多少沾点植物。你瞧……莎,禾,蓉。我甚至三个字都是植物。只有你不一样,你是金属。”

“真的吗?”我玩着手里吃剩的冰棍棒子,听到这话马上凑到她身边。

“好吧,也不是金属,谷歌说是玉器碰撞的声音。我觉得那听起来挺金属的。”花儿说。

“我就该当摇滚乐手呗。”我说。

她把我推开:“别摇了,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滚下去。”

“我的意思是,你是特别的。”她认真地说。


我是特别的吗?

也不见得。

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很特别,也正因如此,我们是一样的平凡。我,花儿,莎燕,傅蓉,还有姐姐。我们终究会踏入同一条河。爱的河,恨的河,生命的河,死亡的河。

河水漫过我们的脚踝,抚过我们的双手。孩童在溪边嬉水,母亲揽住她们的腰。太阳升起,月亮落下,山川依旧,水流淙淙。

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往前走。

我们踏入湍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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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48702字

真的想要评论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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